本帖最後由 bcafe 於 2016-2-19 15:05 編輯
檔案內容:滴滴、滴滴、滴滴滴──
鬧鈴聲逐漸響亮,幾乎要蓋過窗外轟吵的雨聲,羅裕文這才睜開了眼睛,伸手按停床頭鬧鈴。
房中陰陰暗暗,八坪大的套房裡唯一一扇窗關得密實不透風,窗外沙沙響個不停,雨下了三天,時大時小,沒一刻停過,這讓極寒的一月天因為重重的濕氣而顯得更冷。
他縮在被窩裡望著天花板發呆,眼前朦朦朧朧,眼鏡就擱在床頭,但他實在不想伸手去取,更不想離開暖和的被窩,現在的時間不過清晨六點半,離他公司規定的遲到時間九點十分還相當久,而從他家到公司的通勤時間也不過二十來分鐘,但他仍將鬧鈴時間設定在六點半,這是因為他在數天前購入了一套健身用具,他想要利用起床後到上班前這段時間來練練身體,徹底改變他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弱雞體態。
他在縮回被窩、決定再小睡個十分鐘的那一瞬間,想起了睡前讀過的那本勵志叢書當中的片段,多半是些關於毅力、決心、持續力之類的語錄,當時他還煞有其事地以螢光筆標註重點,且額外地在空白處補充了些「無法持之以恆的人,注定是失敗者」之類的註解。
因此當他想起那些勵志語錄、想起自己額外補充的註解,便不得不戴上眼鏡,離開他那暖馥馥的被窩,哆嗦著去廁所梳洗一番。
他穿著純棉內衣和衛生長褲,來到長鏡前,挽起袖子,對著鏡子舉手施力,驗收他鍛鍊數天的二頭肌,是否有增大的跡象,應該是沒有,但他覺得有,這讓他感到些許振奮和安慰,覺得在這極寒的冬天裡早起健身,終究是值得的。
跟著他又拉起上衣,盯著軟綿綿、白斬雞般的上半身,和目標中那種精悍倒三角體態相差極遠,他自嘲地乾笑幾聲,跟著用手指按按右胸脅處那塊大面積淤傷,那是大約兩週前,在他下班返家、路經巷子時,被一個急急奔跑的冒失傢伙撞出來的烏青,當時他摔個四腳朝天,腳也扭了、頭也撞出了個腫包,胸口的烏青直到現在都還沒消褪,還一直隱隱作痛,這也是他下定決心要鍛鍊身體的一個原因。
「哈啾!」他打了個大噴嚏,天氣太冷了,他趕緊拉下上衣,拉來張凳子坐下,從地上拾起他的十五磅啞鈴,做了一組單手集中彎舉,跟著換手又做了一組,如此循環三次之後,便完成了今日的二頭肌訓練,按照前兩天他照著網路教學訂定出來的操練表,他應該緊接著鍛鍊他的背肌,但他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天氣太冷了,冷到讓他終於要暫時將那些勵志語錄和自己的小註解通通擱在一邊的地步了,他哆嗦著回到床上,鑽入他那仍然暖和的被窩中,在摘下眼鏡前他望了望鬧鐘,還不到七點,他還能睡上一個半小時以上。
他設定好鬧鐘時間,這才摘下眼鏡,將棉被包覆住大半個腦袋,那凍死人的寒冷終於褪去不少。
迷迷糊糊間,羅裕文感到臉上有個東西爬過──應該是蟲。
他陡然驚醒,現代人大都對昆蟲沒有太大好感,尤其是對體型超出了一定程度的昆蟲,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嫌惡感,或許是覺得不潔、或許是覺得樣貌恐怖噁心、又或許是對於某些昆蟲的螫咬甚至是帶毒而感到恐懼,總而言之,羅裕文和大多數現代人一樣,當他意識到爬過他臉上的那玩意兒是隻體型相當大的蟲時,便下意識地甩頭同時用手撥拍臉頰,且從被窩中彈坐起身。
若是一些對昆蟲特別敏感的人們,在那同時或許會尖叫或是立即滾下床什麼的,但羅裕文對昆蟲的嫌惡程度還不到那種地步,因此他只是立即伸手要取眼鏡戴上,看看是什麼蟲子那樣大隻。
眼鏡的觸感相當古怪──那隻蟲趴伏在他的眼鏡上頭。
「喝!」羅裕文連忙縮回手,他沒戴著眼鏡,看不清楚東西,但憑著觸感可以確認的是──那隻蟲相當大,幾乎有他半個手掌大,觸感刺刺地像是帶著一些硬甲尖角,卻又不像甲蟲類那般堅硬,也不像飛蛾那樣柔弱且容易受驚,在他那麼一抓之下,那蟲子也沒驚慌飛逃,而是緩慢地移動。
他終於開始對這怪傢伙感到有些恐懼了,他順手取過床頭邊那包抽取式衛生紙,朝著蟲子扔去,蟲子忽然飛了起來,張揚開的翅膀十分寬大,有如小麻雀那般大小,直直朝著羅裕文頭頂飛來,這讓他嚇得連忙低頭側身,摔下了床。
他掙扎站起,取過眼鏡戴上,東張西望,卻沒見到那蟲子的蹤跡。
他感到手掌心上有些麻癢,上頭有幾個細小的紅點,那是在他一把抓向眼鏡時,讓那蟲子背上的怪刺給刺中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他趕緊翻出一條藥膏在癢處搽了搽。
時間不過七點二十,他得將那怪蟲找出來打死才行,畢竟那蟲子身上似乎有毒,若是睡夢中給那怪蟲刺著了臉,會變成怎樣可不知道。
他足足找了半小時,用殺蟲劑消滅了兩隻躲在廁所馬桶後面交配的蟑螂,又在凌亂的電腦桌邊打死幾隻停在雜物櫃側面的飛蛾,跟著又在床腳邊,噴死了幾隻天牛之類的甲蟲,他知道那幾隻甲蟲並不是剛才爬過他臉的那隻大蟲,體型不符合。
八坪大的套房,噴了十來次殺蟲劑,這讓他感到相當地不舒服,那隻大蟲有可能躲在任何地方,而他卻沒有時間和體力做地毯式搜索,他匆匆地換過衣服,提著公事包,提早出門上班。
「唉喲,小寶你抓蟲子啊!」某家媽媽在電梯中,瞪大了眼睛,望著一個小學生手中的玻璃罐子,罐子裡是幾隻黝黑的大甲蟲。
那小學生得意洋洋地揚了揚手中的玻璃罐子。「這是大鍬形蟲,我要帶給我同學看!」
「我家也有這種蟲耶!」一名專櫃小姐,一面塗著口紅,一面指著那小學生手中的玻璃罐子。
「我家也有甲蟲出沒呢。」羅裕文低聲插口,小學生和專櫃小姐似乎都沒聽見他說話。
那媽媽擺了擺手,皺著眉說:「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蟲子一大堆,討厭死了!」
專櫃小姐點頭附和:「真的耶,李媽媽,最近蟲子真的好多喔,我昨天才打死一隻好大隻的飛蛾,紗窗外面還停了好幾隻飛蛾!」她邊說,邊用手掌比劃著那飛蛾的體型,約莫是一張紙鈔對折之後的大小,說大也不太大,但若出奇不意地飛過臉前,也足夠將一個都市女孩嚇得尖叫連連了。
羅裕文連連點頭:「對、對,我家也……」
小學生大叫:「對啊!我家也是,好多蟲子喔,連蜻蜓都有,還有金龜子、天牛、蜘蛛、蜈蚣、獨腳仙,好多好多喔!」
「小弟弟,蜘蛛跟蜈蚣不是昆蟲喲,蜘蛛是節肢動物門的蛛形綱,蜈蚣是節肢動物門的唇足綱……」羅裕文插嘴,發表著自己在科學新知頻道裡涉獵的生物知識,但仍然沒有人搭理他。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眾人一一出了電梯,羅裕文按著開門鍵,等著眾人出去之後,他才跟著出去,他沒有對自己被大家忽視而感到不悅什麼的,他一直是那樣地不起眼,他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帥也不醜。
大樓入口玄關處有一面鏡子,那專櫃小姐經過時稍稍在鏡子前停留一會兒,撥了撥瀏海才走,羅裕文跟在後頭,也有樣學樣地在那面鏡子前停了停,望著自己,他穿著平價襯衫、毛背心,外頭套著厚重的一件羽絨外套,這是他冬天時的一貫裝扮。
那專櫃小姐在住戶信箱前取信時,見到羅裕文照鏡子的模樣,不由得呵呵一笑。羅裕文見著她笑,也露齒回笑,那專櫃小姐是三樓的住戶,羅裕文住四樓,倒垃圾時偶而會見著面,她十分美麗。
出了門,撐開傘,大雨在極寒的天裡濺在臉上,像是溶冰一樣地冷,整個城市像是座巨大冷藏庫一般,是那麼地忙碌陰冷。
羅裕文和往常一樣搭乘捷運,來到了公司外的早餐店,但他不像往常那樣匆忙地買早餐上公司,而是悠哉地在店內看報紙用餐,畢竟他今天提早出門。
他在一家不大也不小的廣告公司裡工作,表現也是平凡而不起眼,主管不會特別責難他,也不會特別地賞識他,他偶而暗暗猜想,若是有天他失蹤了,或許同事和主管們也不會立時發現,如此一來,他甚至可以大方地蹺班遲到早退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但由於公司裡規定上下班得打卡,因此他也僅是將這樣的念頭當作一種幻想消遣。
他吃著早餐,看著報紙,突然精神一振,盯住了走入早餐店的新同事阿琳,阿琳年紀二十出頭,生得漂亮,個性也活潑,新進公司不過兩個多月,人緣便已極好,每日晚餐邀約不斷,光是公司裡有意無意表露出追求企圖的男性同事,便有好幾人。
「欸,小羅,很少看見你這麼早來。」阿琳點了蛋餅和奶茶,四處張望著尋找座位,她望見羅裕文,便走來和他同桌。
「是啊,今天起得早,做了些運動,天氣太冷,想早點出門。」羅裕文前言不對後語說著,他本不擅與人交際,更不擅與異性交談。本來以他這般不起眼的形象和糟糕的口才,是很難引起阿琳這類受歡迎的女孩的目光,但阿琳在公司被分配到的座位就在羅裕文旁邊,且兩人正負責同一件工作案子,需要不時溝通工作進度和內容,也使得兩人維持著一定程度的熟絡。
「對喔,你說過你決定要健身。」阿琳笑了笑。
「是啊……這個,那個,嗯……這個……」羅裕文結巴地說,又摸摸褲子口袋,裡頭有兩張電影票,日期是明天,是他三天前用網路訂購的票,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從來沒有邀請異性吃飯或是看電影的經驗。
直到結束了這頓早餐,羅裕文都沒能取出他褲袋中的電影票,他暗暗下定決心,至少中午時分,他還有機會向阿琳提出邀約。然而,中午時分,那些幾乎把企圖寫在臉上、刻在額頭上的男同事們,像是夜晚燈火下的飛蛾一樣,圍繞在阿琳身邊,他們高談闊論著,個個都想展示自己超凡的見識思想,有兩個甚至因為意見不同而略有爭論。
阿琳倒是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發表自己的意見,羅裕文則只能在鄰座默默吃著飯盒,望著身旁那人堆,偶而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沒缺席他們的話題。當然這麼一來,他更沒有機會掏出他的電影票了。
在一個不知道是誰提議明日週末一同出遊的傢伙之後,阿琳笑著搖頭。「不行耶,我要陪我姊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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