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le 近些年的強勢,使其成為專利核戰爭的中心地帶
導語:國外媒體撰文稱,由於Android在智能手機市場異軍突起,而且採用了與 Apple 截然相反的開源模式,導致 Apple 心生殺念,一心想要通過專利訴訟剷除異己。但在一系列複雜的訴訟過程中, Apple 卻遭遇了重重障礙,甚至有可能引火燒身,喪失關鍵的知識產權。
以下為文章全文:
亦敵亦友
露西‧科赫(Lucy Koh)身著一襲黑色長袍,戴著一串白色珍珠項鏈,舉止端莊大方,非常符合一位美國地區法院法官的身份。這位哈佛畢業生曾經擔任美國聯邦檢察官,目前在加州當法官。作為硅谷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她曾負責科技專利訴訟。在去年6月的一次聽証會上,出於真誠的態度,43歲的科赫忍不住打斷了控辯雙方律師的激烈辯論。
“上次你們說彼此之間有業務聯繫。我記不清具體數字了,是800萬美元,還是80億美元?”她問。
“我認為應該超過70億美元。”哈囉德‧邁克爾黑尼(Harold McElhinny)回答道。這是他的客戶 Apple 每年支付給 Samsung (微博)的零部件採購費,後者在本案中被控侵犯 Apple 專利。 Apple 是 Samsung 的最大客戶,在其2011年總額1090億美元的收入中占比達7.6%。但這種依賴關係卻是雙向的:倘若沒有 Samsung 的零部件, Apple 也無法繼續生產利潤豐厚的iPad和iPhone。然而,在科赫的法庭上,這兩家公司卻爭得不可開交。
“70億美元,”科赫沉思道,“我們能不能在這裏和解?我能否給你們發一份ADR?”她問。她所說的ADR是“非訴糾紛解決方案”(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的簡稱,這是一種私下調解方式。“我會給你們送幾盒巧克力,”科赫說,“隨便什麼都可以。”
如今,9個月過去了,“ Apple 訴 Samsung 案”絲毫沒有緩和的跡象。非但沒有和解, Apple 甚至還於今年2月再次向聖何塞聯邦法院起訴 Samsung ,指控這家韓國廠商“奴隸般地抄襲” Apple 。 Apple 將 Samsung 描述為一個不可救藥的慣偷,並指出 Samsung “不斷向市場推出大量山寨產品,包括過去8個月推出的至少18款全新的侵權產品”。
行業縮影
這場糾紛是科技行業現狀的一個縮影: Apple 嚴厲地警告一家強大的競爭對手,讓他們不要忘記誰才是真正的老闆。與此同時, Apple 與 Samsung 之間的法律糾紛也因為龐大的規模備受矚目。為了贏得訴訟,對戰雙方都不惜投入巨資打擊對方,以期贏得這場世紀對決的勝利。但對於他們之間高達數十億美元的共生關係而言,這無疑是一場考驗。
這場鬥爭也反映了 Apple 與多家流動設備製造商之間的廣泛矛盾,並因此在10個國家引發了數十起官司。除了 Samsung 外, Apple 的主要打擊目標還包括摩托羅拉(微博)流動和HTC。然而,正如硅谷觀察人士所說,這些手機和平板電腦廠商只是替罪羊, Apple 的真正對手是Android。這款操作系統由 Google 開發,並免費提供給各大流動設備廠商使用。 Google 的這種“共榮”商業模式與 Apple 格格不入。在已故 Apple 聯合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看來,此舉會對他的公司產生巨大威脅。
喬布斯2011年10月5日辭世,享年56歲。在人生旅程的最後18個月,他始終在奮力打壓Android。他對自己的傳記作家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說,針對硬件廠商發起的訴訟意在傳遞一個明確的信息:“ Google ,你剽竊了iPhone,徹底剽竊了我們的創意。你是個大盜。”喬布斯發誓會“用盡最後一口氣”和 Apple 現金儲備中的“每一分錢”,來“糾正這個錯誤”。“我要摧毀Android,因為這是偷來的產品。我要發動一場熱核戰爭。”他說。
儘管這隻是一個比喻,但要發動核打擊卻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對方也可能利用核武器報複 Apple 。事實上,事態的確在向著這個方向發展。 Apple 每發起一場訴訟,對手都會反擊,稱 Apple 並不像喬布斯所鼓吹的那樣擁有獨特的創意。 Samsung 、摩托羅拉流動和其他企業都堅稱, Apple 最有價值的一些專利──例如iPhone和iPad的簡約設計──本身就是無效專利。
由於在全球發動了法律大戰,喬布斯給他的繼任者留下了巨大的隱患。 Apple 或許成功迫使競爭對手取消了幾項手機功能,甚至逼迫一兩款產品徹底退出了重要市場。但 Apple 的競爭對手卻為數眾多,前赴後繼。 Samsung 的網站列出了超過134款手機,而 Apple 的專利大戰僅涉及兩款設備:iPhone和iPad。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倘若競爭對手成功說服某個國家的法官或貿易監管部門,讓他們相信 Apple 的專利是無效的, Apple 的聲譽就將遭受巨大損失。而對於股東而言,更重要的在於,它的市場份額也可能會被侵蝕。
來龍去脈
在旁觀者看來,這場流動設備專利大戰簡直就像是一場瘋狂的混戰,但並非毫無頭緒:源頭可以追溯至2010年初的加州庫珀蒂諾。彼時iPhone需求旺盛,而喬布斯也在同年1月發佈了外形纖薄的iPad平板電腦。這兩款產品都採用 Apple 自主開發的iOS操作系統,該系統可以運行各種軟件,並在 Apple 設備之間實現通訊。
眾所周知,喬布斯一直以來都不允許競爭對手使用 Apple 的操作系統,並且努力與 Apple 自家的硬件密切整合。相反, Google 開發的Android系統則採用開源模式,並向眾多硬件廠商免費提供,因此被大量手機和平板電腦採用。雖然無法通過硬件創收,但 Google 卻可以借助Android系統賺取網絡廣告收入。 Google 最著名的網絡搜索服務也採用了同樣的戰略。
Android的崛起激怒了喬布斯。據艾薩克森的《喬布斯傳》記載,他在 Apple 總部的一次會議上對公司員工說:“我們沒有進軍搜索業務,他們卻進軍了手機業務。別搞錯了,他們想幹掉iPhone。”
喬布斯的憤怒源於上世紀80年代的一些經歷,彼時,他拒絕將 Apple 電腦使用的時尚操作系統Macintosh授權給其他廠商使用。他的宿敵比爾‧蓋茨(Bill GAtes)卻將微軟的Windows系統(以及之前的DOS)授權給大量PC廠商。喬布斯蔑視Windows,認為那是一款二流產品。但得益於強大的吸引力,微軟還是在桌面操作系統市場擊敗了 Apple 。同樣的一幕是否會在iOS和Android之間重演?
尤其令喬布斯惱怒的是,Android手機提供了很多在他看來屬於 Apple 原創的功能,包括設備的整體外觀以及多點觸控功能。2008年,喬布斯造訪 Google 總部,對該公司的兩名聯合創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塞吉‧布林(Sergey Brin)說,如果 Google 退讓, Apple 或許可以授權其使用iPhone主屏上的一些圖標。但如果Android執意與iOS競爭,那就只能法庭上見了。(儘管 Apple 仍是全球市值最高的企業,iPad也仍然占據平板電腦市場的主導地位,但Android已經在手機操作系統領域超過 Apple 。據市場研究公司Canalys測算,Android手機去年第四季度約占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的51.6%,iPhone僅為23.4%。)
但喬布斯訴諸法律的決定仍然面臨一些障礙。從實際來看,由於 Google 並未銷售手機,所以法官不會命令 Google 停售“山寨”手機。同樣, Google 也不可能因為其他公司生產並銷售的手機而支付賠償。從象徵意義來看,打擊 Google 可能招致消費者和硅谷精英對 Apple 的反感。
選准目標
於是, Apple 2010年3月對Android的“代理人”發起攻擊,指控中國台灣的HTC在Nexus One、Touch Pro和Droid Eris等產品中侵犯其10余項專利。“我們可以對競爭對手剽竊我們的專利坐視不理,”喬布斯當時說,“或者,也可以做點什麼。”
創立於1997年的HTC憑藉2007年與 Google 建立的Android合作關係,從一家代工廠商發展為擁有自主品牌的大型智能手機企業。但它仍在廣告中強調了一句口號:Quietly Brilliant(低調卓越)。 Apple 選擇在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以下簡稱“ITC”)起訴HTC,這是一家位於華盛頓的準司法機構,其案件審理速度快於美國聯邦法院,而且有權禁止侵權產品進口。“ Apple 似乎挑了一個軟柿子。”知識產權學者、哈佛商學院教授維利‧史(Willy Shih)說。起訴HTC其實是在向Android陣營的其他企業發出警告。
但HTC比預想的更加頑強。該公司聘請了一流的法律顧問,包括加州律師事務所Quinn Emanuel Urquhart & Sullivan──該公司也曾經為 Google 代理官司,這並非巧合。HTC在法律文件中表示,該公司並無任何過錯, Apple 的訴訟目的是削弱競爭對手的實力。在開庭前, Apple 明顯退縮了,撤消了一些訴訟。ITC的一名行政法官在初步裁決中裁定HTC僅侵犯了 Apple 兩項專利,從而進一步縮小了該案的訴訟範圍。2011年12月, Apple 再度受挫,ITC全體委員一致裁決,HTC僅侵犯 Apple 的一項專利。該專利使得智能手機能夠自動識別短信和電子郵件中的電話號碼,方便用戶直接撥打。
該消息宣佈後,HTC表示,已經設計了一項措施,繞過該技術,導致 Apple 禁售HTC手機的希望落空。得益於ITC的最終裁決和HTC的股票回購計劃,該公司股價當天大漲7%,觸及台灣股票交易所的漲停板。
Apple 也因為這個結果付出了代價:HTC和其他手機廠商開始向 Apple 發起專利訴訟。沒等喬布斯動手,摩托羅拉流動就先發制人,於2010年10月向 Apple 發起三起訴訟,並向ITC提交了一起投訴,指控 Apple 侵犯其專利。摩托羅拉流動的代理律師也來自Quinn Emanuel Urquhart & Sullivan。 Apple 也不甘示弱,向ITC投訴摩托羅拉流動的Droid、Droid 2和Droid X三款Android手機抄襲iPhone。由於程式問題, Apple 的主張率先得到回應:ITC的行政法官今年1月裁決, Apple 未能証明摩托羅拉流動侵權。3月16日,ITC委員最終認定摩托羅拉流動勝訴。
在這場以牙還牙的鬥爭中,專利戰火從華盛頓燒到芝加哥,又燒到特拉華,隨後還蔓延到英國、法國、德國、荷蘭、意大利和澳大利亞。幾乎每天都會出現新的動議、聽証會和上訴。德國曼海姆法院今年2月作出裁決,認定 Apple 侵犯摩托羅拉流動的信息推送技術專利。幾天后,德國慕尼黑法院又裁決, Apple 在與摩托羅拉流動的“滑動解鎖”專利糾紛中勝訴。但雙方都已提起上訴,絲毫沒有罷手的跡象。
作為手機市場的先驅,摩托羅拉流動數十年來積累了大量基礎專利,很多都已經成為數字設備的核心技術,這就使得摩托羅拉流動的知識產權擁有了巨大的價值。因此, Google 2011年8月宣佈斥資125億美元收購該公司的手機業務及其1.7萬項專利。 Google CEO佩奇表示,此舉“將使我們更好地保護Android免受微軟、 Apple 和其他企業的反競爭威脅。”換句話說: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今年2月, Apple 向歐盟委員會投訴摩托羅拉流動,指控其使用所謂的“標準要素專利”打壓競爭對手──當然,摩托羅拉流動已經積極應訴。
轉攻 Samsung
2011年3月,喬布斯在iPad 2的發佈會上將注意力轉向了 Samsung 。他調侃了Galaxy Tab,在一張幻燈片中將2011年稱作是“山寨年”(Year of the Copycats),並把 Samsung 列在首位。一個月後, Apple 在加州聖何塞起訴 Samsung 。
直到21世紀初, Samsung 和其他韓國家族式財團還被普遍視為天生的模仿者:他們生產的電子產品、廚房家電和汽車都缺乏想像力。但 Samsung 卻在不知不覺間成長為全球收入最高的科技企業,並且成為了全球最大的存儲芯片、微處理器和智能手機螢幕供應商。如今,它在韓國出口額中的占比幾乎達到五分之一,在本土市場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2008年, Samsung 董事長、韓國首富李健熙被控逃稅並違反信託責任。雖然兩項罪名都成立,但他仍然免於牢獄之災,獲得了總統特赦,重新執掌公司帥印。
與HTC不同, Samsung 並未在2007年就急於投靠Android陣營,而是在幾年後才推出了Galaxy系列Android手機。根據 Apple 提交的法律文件, Samsung 跳過了艱巨的初期研發階段,直接模仿了“ Apple 的創新技術、與眾不同的用戶界面,以及優雅而獨特的產品和包裝設計。” Apple 稱, Samsung 2010年3月發佈的Galaxy I9000手機抄襲了“ Apple iPhone 3G所有獨特而簡約的設計元素:長方形外觀、四個圓角、光滑平整的正面,以及透明玻璃下的大螢幕。” Apple 發言人史蒂夫‧多靈(Steve Dowling)說:“這種公然抄襲是不對的,當其他公司剽竊我們的創意時,我們要保護 Apple 的知識產權。”
Samsung 並不否認其智能手機的外觀和功能在某些方面與 Apple 類似,但該公司卻在法律文件中堅稱,無論是微波爐還是最新、最酷的手機,相互競爭的產品經常會彼此模仿。更何況,一個配有圓角的正方形算得上什麼了不起的創新嗎? Samsung 認為, Apple 是希望借助訴訟獲得任何一個競爭者都不應有的待遇:“永遠統治智能手機和流動電腦市場。” Samsung 發言人詹姆斯‧鐘(James Chung)補充道:“ Samsung 將繼續捍衛我們的知識產權,以便服務於我們的用戶,並確保我們在流動通訊行業的持續創新力和領導力。”
事實上,早在iPhone面市前,就有多家亞洲廠商設計了類似的長方形智能手機。 Samsung 指出,在iPhone發佈前1年,也就是2006年,其本土競爭對手LG便發佈了一款名為“巧克力”的圓角手機,該產品“幾乎包含了 Apple 主張的所有設計元素”。2006年12月,在 Apple 發佈iPhone圖片前, Samsung 也在韓國提交了一項名為F700的長方形手機設計專利。雖然 Apple 自認為擁有這種設計的獨家使用權,但 Samsung 認為,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的設計是向著這一方向“自然進化的”。倘若果真如此, Apple 便會損失慘重,因為按照《專利法》的基本精神,如果一項創意在發明時對普通人而言是“顯而易見的”,便會失去專利保護。因此, Apple 有可能因為打擊 Samsung 而引火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