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的故事

 

當這個城市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像一個幽靈飄蕩在這個城市的街頭，我經常停留的地方是這個城市的幾個人流很多的公共汽車站、碼頭、火車站或者幾個繁華的商場。

我的目標是前面三個女人，三個妖豔又美麗的女人。

現在我正跟在她們身後二十米處，她們每個人都拿著一個小手袋，裡面鼓鼓的，手提袋裡除了避孕套就是人民幣，可能還有美金或者港幣，裡面的金錢不能讓我變成富豪，但是至少能讓我的晚餐變得豐富起來。

我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後面。

 

我在南方的城市群中游離，我活得很滋潤。

如果從外表看上去，我絕對不像一個小偷：我瘦而高的身材，頭髮梳得很整齊，我通常穿一件白色的襯衫，打一條黑色帶白藍斜紋的領帶；我的皮鞋很亮，西褲的料子很好，我的腋下通常夾一個黑色的皮夾，有時手裡還拿著一張當天的晚報，鼻樑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我舉止彬彬有禮，顯示出我是一個有修養有學問的人。

------- 很少有人能把我和小偷聯繫在一起。

事實上我也是一個大學生。我學的是地質研究專業，我知道地球在三億年前是什麼樣子，我還知道地殼是怎樣形成的，我還對花崗岩的形成特別有研究，在學校的時候，我還發表過花崗岩的形成與地質的若干因素的論文。

可是這些都沒有用，我的地質學在南方森林般的工廠裡找不到一份高薪的白領工作，甚至連一份藍領的工作也找不到。

 

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生活，我得感激初一。

我餓倒在深圳的火車站廣場時，是她救了我。初一人長得漂亮但沒讀過幾天書，她是那種見了書本就打瞌睡的人，她在南方流浪了兩年，想找一份輕鬆的工作可是沒有文化，即使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亦是別人看上了她的姿色而另有所圖。

所以她乾脆改行幹了這一行，開始我死活不肯跟她做，甚至還看不起她，初一說做這行是自力更生，自擔風險。

初一還說她一不做二奶二不做雞，是因為她人品高尚不願出賣自己的靈魂。

初一把小偷說成一個無比崇高的職業，而且還引經據典，從梁山泊好漢到燕子李三等，講道理擺事實，我說初一假如你上了大學一定是一個非常好的講師，你簡直就是一個哲學家 ------ 歪理邪論的哲學家。

最後我以生存的需要以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理由，決定跟初一學三個月，初一說我很有靈性，一定能成就大事業。

初一再三告誡我，不要偷那些外來工，他們很苦很累而且沒有幾個錢，他們把錢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要偷就偷那些老闆、二奶、三陪之類的人的錢，因為他們的錢掙得容易，來得容易，不在乎這幾個錢，這樣我們才問心無愧，才有俠義之心。

我說初一你真是俠女十三妹的現代版。

初一說江湖多風雨，你要好自為之。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初一，她也從未與我聯絡過。

我開始靠初一教我的手藝去偷竊別人的錢包，最高的收入一次能弄到二萬元，南方的有錢人就像地上的螞蟻一樣多，所以我的生活過得滋潤而且又充實。我本來打算有了一筆錢之後就收手不幹了，可這東西就像吸毒一樣，一旦沾上了就很難放下來。

於是我自由自在地在南方的各個城市之間遊來遊去。

我每到一個城市辦理暫住證員警問我的職業時，我就填上自由撰稿人，員警用一種尊敬的目光看著我，我則自信地揚著頭，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個作家似的。

我不像其他小偷一樣住在大窩棚裡，我在南方的一個城市租了一套漂亮的房子，我像那些白領們一樣有一個舒適的家。

南方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城市很多，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的時間不用一個小時，比我從家裡到我們鎮上還要快。

這個城市的夜晚很美，霓虹閃爍，處處燈火輝煌。無數拿著精美的小手袋、光鮮豔麗的女子從我身邊走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一些港臺地區老闆的二奶、三奶們， 要麼就是一些在夜總會上班的三陪小姐。

我前面的目標就是有錢沒處花的那種。我買了一份當天的晚報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身後。

我前面的目標好像在討論著包養她們的老頭。

中間那個穿紅背吊帶裙露出一大片又白又嫩的肉的女人在說：她的老頭子越來越不行了，有幾次剛進去就泄了，害得她還要去外面找野食。

左邊那個穿綠衣服的女子咯咯笑了起來，笑她那叫是享受生活？簡直是活受罪！包她的那個傢夥雖然頭髮全沒了，可是力氣大得很，而且戲法還特別多，每次都讓她欲仙欲死。

我認定今晚下手的物件就是中間那個穿紅背吊帶裙的，這種賤女人就是偷光了也是活該。

 

我不由想起初一來，初一真是一個純潔的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擔驚受怕也不做這種事情。

其實初一是一個美女，無論是身材還是長相都絕對比我前面的幾個女人要好。不知道初一還在不在這個城市，她可是手把手教了我三個月，那時候我一點非分之想也沒有，怪不得離開的時候初一還跟我說我是一個好男人，做小偷這種事情不要做得太久，以後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做一個好人。她還說她教給我的這些東西可能會把我的人生毀了。初一還要我不要像她那樣除了偷東西就無法生存，她要我有了一些錢以後就收手，我是一名大學生，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我現在覺得我是一個劫富濟貧的俠客，我覺得我的職業是崇高而又神聖的，我認為小偷也有好壞之分，像我和初一就應該劃入正義之列……

我覺得我應該給初一上課了。

我想到了金庸小說中的楊過和小龍女，我覺得我就是楊過，給我飯吃教我功夫的是小龍女，初一就是小龍女。

想到了初一我的臉有些發燒，我心裡產生了一種欲望，就是強烈地想見初一，初一在我心中漸漸地出現了一個女人的樣子，在這之前我一直沒有把初一當成女人，其實初一是一個美麗而又嫵媚的女人。

這可能就是書上所說的飽暖思淫欲了，以前我一無所有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現在日子過得好起來， 我也開始想男女之間的事情了。

 

這時候我看見目標進了一家商場。我收起報紙慢慢地跟著走進去，我一點也不著急，女人逛商場一般都要逛半天的。

商場很大，長長的貨架上五顏六色的商品琳琅滿目。

一般我是不會偷竊商場的東西的，因為裡面不但有很多便衣保安，而且裡面多處地方還安裝了不同角度的攝像頭，這一切初一早就對我詳細地介紹過，所以我通常都在出口處跟在目標的身後，等她們付了錢之後，在門口把她們的錢包夾出來。

三個女人坐電梯上了二樓的女人專賣店，我在一樓閒逛，三個人的目標很大，我不擔心她們會丟了。

我在食品架周圍閒逛著，商場的人不太多，我不時地抬頭看一眼門口。

大約一個小時我看到目標推著商場裡的物品車出來了，車上吃的用的一大堆東西，亂七八糟的一個籃子全部滿了。

我隨便買了一包口香糖和一盒三五牌香煙走到了門口，裝出一副等人的樣子，不時地看表張望，口中還喃喃自語：怎麼逛這麼久還不出來？

我相信沒有人懷疑我是小偷了！

好不容易等她們結了帳，三個人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左手拿著報紙掩護，右手順利地夾出了那個娘們的錢包。

三個女人依然說笑著毫無所覺地沿街邊走去。

我則不緊不慢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前面不遠是一個公園，我走進公園向一個樹蔭走去，坐在石凳上裝出一副等人的樣子，把報紙裡的錢包打開，裡面有十來張四人頭，還有幾張港幣，我把錢包扔進旁邊垃圾桶裡，然後朝外面走去。

我看表差不多快天黑了，我決定去三孝路的四川酒樓解決晚餐。街道上行人如鯽，大多是一些紅男綠女，看著某些衣著光鮮、性感嫵媚的美女從我面前走過，我心裡有了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和渴望，確切地說也就是我有一種想和女人睡覺的渴望。

 

我想起了初一，那個美麗而又嫵媚的女子。於是我就想起了尋找初一的願望。初一應該是喜歡我的，我想。不然她怎麼會救我又教我手藝呢？憑著我是初一唯一的徒弟，她對我還不錯。

突然冒出這種想法，肚子好像也就不餓了，我決定去初一常去的幾個地方找找看。

我的腦子像放電影似的搜索她常去的地方：第一個就是她的家 ------ 這個城市西邊的一個出租屋；另一個就是東門夜巴黎的夜總會，那裡嫖客如雲，她經常在那裡下手；第三個地方就是各大商場了。

女人終究是女人，即使是做小偷的初一，仍然喜歡逛商場。

我攔了一輛的士，向第一個目標進發，不同的是，我的目標不是尋找錢包鼓鼓的女人，而是找一個可以和我睡覺的女人，一個可以和我同甘共苦的女人。

這算不算是在追求愛情？坐在計程車裡我想：一個大學生小偷和另一個小偷的愛情，不，應該說是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現代版。

第一個目標落空了，房東告訴我初一已經搬出去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繼續向第二個目標進發。巴黎夜總會在香江路，我在旁邊的海天賓館下車向巴黎夜總會走去。

我是看到一個滿臉鬍鬚的男人後才看到初一的，初一正跟在那個男人的身後，那個男人正摟著一個長髮妖豔的女人向海天賓館走來，那女人穿著一套紅色低胸的裙子，那個男人一手摟著那女人的腰，一手拿著手機講話，男人的屁股鼓鼓的，肯定是個大錢包。

初一裝成有急事趕路的樣子，擦著那個男人的身邊而過，我看到初一兩根纖細的手指準確地把錢包從那男人的屁股後面夾出來。

我聽到那個男人粗聲粗氣地跟那個女人說：等一下我要你死去活來。

那女人嘻嘻地說我才不怕你呢，這世界誰怕誰啊？

我看到初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後面，想給她一個驚喜。

我們走了大約兩百米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在初一身邊停下，等我反應過來時，初一已經被幾個大漢包圍了。

我趕緊走過去擋在初一的前面，求他們饒了初一。

這時候街邊圍了很多人，有人在指指點點，說想不到看上去很美麗的女人卻是一個賊。還有人說真賤，打死活該。

我緊緊擋在初一的前面，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兩個大漢抓住我的兩個胳膊，把我扔到了街上，我被摔得頭暈眼花，金星亂冒。

我聽到初一的慘叫聲，還看到初一在地上縮成一團，幾個大漢在拳打腳踢，我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卻再次被一拳打得趴在地上，又被別人死死地踩住。

後來我聽到警報聲，員警來了。

初一在地上縮成一團，鮮血染紅了她美麗的白色裙子，像一朵朵盛開的玫瑰。我心痛不已地抱起初一，初一看著我的目光裡有著許許多多的柔情。

初一吃力地問我是不是來找她的？

我說是，因為我很想念你，想讓你做我的老婆。

初一笑了，笑得很美，血從她的嘴角流出，像一朵嬌豔的玫瑰花。

我是小偷你卻是大學生，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就一直沒有找你，其實我跟了你好久，前幾天你偷了一個女人的錢夾子，裡面除了避孕套卻什麼也沒有。

我驚訝著張大嘴巴。

初一艱難地說:其實我很喜歡你！也一直不放心你。

我說：我也是小偷，你配得上我。

這時有人說：你有神經病啊？你老婆流了這麼多血快要死掉了，你還在這裡調情？

我如夢初醒地叫了一輛的士，向醫院駛去。

我情願在你懷裡死去。初一看著我說。

我緊緊地摟著她。

答應我不要再做小偷了，做一個人，做一個好人。初一看著我說。

我堅定地點點頭。

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做小偷是沒有好下場的。只有正正經經地做人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的人。

我繼續堅定地點點頭。

初一笑了，像一朵淒美的玫瑰，在我懷裡閉上了眼睛……

曾經記得書上的一句話：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現在我終於領略到了，那一刻，我傷心悲痛，哭得像一個小孩子一樣……

就在初一離開我不久，全國開始了嚴打，很多罪犯都落入了法網。我本來沒有事，但我去了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因為，我答應過初一，要做一個好人。

由於我是自首的，公安機關對我從輕發落，僅勞教六個月，在勞教期間，我的表現很突出，不到四個月就釋放了。

後來我真的變成了一個好人，一個不再偷竊別人東西的好人。

因為我答應過初一，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我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真真切切地看到初一，初一滿面鮮血地對我說：做小偷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痛苦得淚流滿面……

是初一用她的生命喚醒了我的良知，我感覺做一個好人真好，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陽光燦爛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