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氣候的詩　◎華萊士‧史蒂文斯（馬永波譯）

I

一隻明亮的碗裡盛著清水，

粉色與紅色康乃馨。光

在房間裡更像下雪的空氣，

反射著雪。當下午復歸

那是一場新雪落在暮冬。

粉色和白色康乃馨──人的渴望

遠不止這些。白晝本身

變得單純：一碗白色，

冷，冷的瓷器：低矮渾圓，

盛著的只不過是康乃馨。

II

即使這完美的單純

剝去了人的一切磨難，隱藏起

罪惡合成的，蓬勃的自我

在白色的世界裡煥然一新，

在一個清水的世界，邊緣明亮，

人仍會要求更多，需要更多，

多過白色的世界和雪的香氣

III

仍會有永不止息的心靈留下，

使人想要逃離，返回

久已構思出來的東西。

不完美是我們的樂園。

注意，在這苦楚中，歡樂

在於有瑕疵的言辭和固執的聲音，

既然不完美在我們內部是如此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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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華萊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1879—1955），美國著名的現代主義詩人，有「詩人中的詩人」、「批評家的詩人」之譽。出生於在賓夕法尼亞州裡丁，就讀於哈佛大學，後進入紐約大學，大部分生涯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保險公司度過。1955年，獲得美國普利策詩歌獎。代表作有《詩集》（Collected Poems）、《霜淇淋皇帝》（The Emperor of Ice-Cream）、《必要的天使》（The Necessary Angel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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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我們經常以「風格」一詞來討論詩人們的作品，它代稱的可能是詩人在措辭、句法、選擇意象上所顯示的個體性，能與他人做出區別；然而「風格」同時也顯示了詩人「允許」了自己的詩以什麼樣的形式顯身，誇張地講，將風格說之為詩人面對自己的詩的門檻或許也不為過。在史蒂文斯的這首論詩詩中，用的則是「氣候」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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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詩人白描了一個房間的場景，一個瓷碗盛著清水與粉色、紅色的康乃馨。詩人對顏色的描繪值得留意，因為旋即而來的即是他對「光」的比喻，是「下雪的空氣反射著雪」，康乃馨的粉色與紅色也存乎這個比喻之中，是安放於特定環境裡，而被顯示、被凸出後的結果。紅色的康乃馨何以變為白色，若以意象的所指來思考，也許可以得到紅色康乃馨是祝福母親長壽，而白色的康乃馨是懷念亡母，如此對於母親過世的象徵與解讀；然而結合光的比喻，康乃馨的顏色所強調的更可能只是一種周邊環境的影響，決定了人眼中看見的是紅色或者白色，是以詩人說，其實「盛著的只不過是康乃馨」。

但人的渴望在於判斷的增生，在於使事物複雜、更多，而不願將就於「完美的單純」，一種鬱鬱而動的渴望在人的心中，透過想像力，正是我們讓康乃馨不只是康乃馨，想像力也正是殘缺、不完美、無法全知的象徵，然而它既是苦楚，也是樂園，史蒂文斯如是說，詩人正是那群樂此不疲，在詩歌當中遊戲的人。一首破綻百出的詩可能比四平八穩的詩更好，也正是如此，它顯示了我們對另一種完美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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